2005-2006
◎新衣，2006
我挥动手臂
走上新年夜的大街
看见一群眼睛
在路树的颈子上发光
它们懂得弯曲眉毛
并且不害怕
公开谈论最隐秘的吻
有人在马路那头等待
一年当中最灿烂的烟火
我把手伸进玻璃窗
抓出一片
鲜红的天空
2005年春天
我打了一张棉被
折下一枝杨柳
缝好一件衣裳
不久之后冬天就来了
但是我没有离开
说要把我种成樱花的那人
也没有。
我们的花瓣
还伸着柔软的小手
在飘落的路上
如泥土拥抱坠落的恩典
干硬的种子长出棉花
我穿上曾经穿过他的光
向最深的黑暗
走去
ps.「我穿上曾经穿过他的光」一句，借自范家骏〈后。遗症〉诗中之句。
◎布朗先生的落地窗
最早进去的人
习惯把光线背在脊椎上
和其它人一起讨论
室内明亮的可能
在落地窗前
布朗先生
把黑色油灯吃进去
把彩色漩涡吐出来
他看起来很透明
为什么长了四十年
还无法像一棵老树
有时光线会穿过
我们的嘴巴
以刀子的形体
映射在他脸上
我们无动于衷
说世界有明有暗
在布朗先生的落地窗前
我们用自己的眼睛
喂了一整个下午鸽子
窗户还没落到地面
ps. Mr.Brown布朗先生为台北一家连锁咖啡店的名称。
◎猫空，有雾
──写给 Elea 老师
我们谈着谈着
山里就起了雾
看不清楚的远方是最自然
的泼墨画，雨丝斜斜飘进茶杯
我们适合在杯缘养两条鱼
以及一大丛黄金葛
不必急着喝掉
我们爱如此的潮湿
让天空暂时成为海洋
那么山樱花就是海葵
用徐徐掉落的花瓣捕捉
时间捕捉爱
我们从来不是渔夫
是被花瓣覆盖的尘土
无法言说是一种幸福
当我们坐在山里
整座山
都是雾
◎ 河流 part I
深河，神啊
我想渡河，
到大家聚会的地方。
－－黑人灵歌
1.
我有足够的理由越过
一条安静的河流，那是我
在这样的雨夜能听见的全部声音
你在遥远的彼方游动
我在此地起伏
像一张废纸，折出的小船
吸饱水分就自行沉没
我依然依然努力，吐出气泡
河面浮出了几个
不明去向的字迹
2.
谢谢你
游过长长的水路从米兰来看我
而我一身孓然
什么都没有
只一条河流
像极躺下的刀，摊开自己
波光粼粼的寂寞
我们互相闻着
生动活泼的
血的味道
3.
除了静默。
不必再有什么
冠冕堂皇的理由
把骄傲缝进眼里
让一条更宽广清澈的河流
穿过－－
莫名且无边的哀伤
我们都是瘦长的河
胸前佩着玉兰
双脚踏着流沙
4.
「流水这个名，今后只属你使用」
我在记忆的河上刻下这句话
尽管双脚疼痛
也要背着异教徒去到他们的圣河
我们并没有把脸藏起来
它更加光芒闪耀了
像远藤周作立下的遗言
棺木里只放两样东西
一是深河
一是沉默
5.
就这么说定了
带着蕨类一样飘浮的隐形种子来吧
To be or Not to be
是散乱的发
有自我破坏的力量
我在河流之上把自己抛弃
乘坐火车穿过黑暗森林
那是你
那是埋在树里的眼睛。
光明，必须在某处重新活过来
6.
河水不断往前
思念的足根却往后
穿上紧箍，磨练金属的疼痛
水面闪烁着光。石头般的
翅膀，散乱的
水草，终究会快乐起来
编一条银色彩带
下一场月光的雨
将河的两端
系在一起
7.
雨过天青之后的另一个雨过天青
安静就是刀光剑影本身
奔腾就是思念本身
坚定就是飞翔本身
活，就是死本身
他们那么相像
河水流动得像是玻璃正在碎裂
鱼鳞闪闪如一面镜子的来世
双手抽出又插入
复制的幸福
8.
隐忍着不发出求救声
河流在自己的喉咙地带发炎
烧着地狱般的火种
让黑夜独自咳嗽
她在房间织她的毛衣
一条河流能有多老
像是欲辩亡言的真理那么老吗？
一条河流能有多年轻
像浮在水面的流言那样年轻吗？
淙淙声音都是自说自话
9.
河底总有一些正在变黑的脸
或天气
我举起一面它，又放下
和白色同样隐晦的蒲公英
和蓝色同样被不知名的风推着
身体撕裂四散
灯关上了
又打开，看见的并不是火。
河水始终流动
靠着自己的岸
10.
总是必须依靠些什么
高山靠着空气
雨水靠着声音
花和草相互消瘦
长长的路是这么走的
只有情人的肩膀
无所依靠。
一条河的手
牵着另一条河的脚
跃入大海
◎ 河流 part II
1.
河流的身体里还有另一条
圆形的河
她划在其上
许多人的脸从河的中心
浮出来
水面上升了
她的船载满了影子
2.
她有许多短暂的兄弟和姊妹
把他们一个个翻动之后
就是爱恨离别的苦
她必须经常蹲在河边
洗影子
世界彷佛变得轻微
如果把一件件灰色衣服捣碎
3.
她忍着不看那死去的
阳光，洒下来
灰尘把河流割开
那是正在下沉的刀
说爱的时候只露出一只胳臂
之前是闪亮的钢筋楼台
之后被燃烧的水纹吞咽
4.
河流不出声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冬天
许多人来敲她的房门
垂下烫手的丝线
她想到岩石上的那颗草莓
然后把手伸了出去
他们钓起那些还活着的
慢慢看它们死
5.
他消瘦是因为寒冷
冻结了她的手指好晶莹
他们避开会让一切破碎的热
伤口在雪线之上复原
请不要摘走她的白帽子
同时拥有黑与白的山岚
躺进河流怀里将自己消灭
6.
他努力支撑另一条陌生河流，前进
身体里某部份必须永远不醒
像是吞下一圈黑夜那般的神秘
月亮和太阳轮流霸占他的自由之身
他是被高举的火：
不要怀疑燃烧的意义
请享用妳的光明。
7.
明天她就要出走另一个城市
左边是山，右边海里藏着太阳
河流在中间，影子面向西方
看着自己，她无法上坡
一路哭着下山
他们将永远记得，两条深蓝的线
在空气稀薄的高处狠狠爱过的样子
8.
如果不曾爱过一条河流全部的形状
现在就无须把眼睛蒙起
在他们有生之日，一起片片段段
卷起生锈的叶子抛向河面
以铁腕的力量转动风车
夜晚时分和着青草躺下
天赐的露水沾湿衣裳
9.
直到睁开眼变成一棵树
她才相信大地厚实的肩膀
栖息过最深邃的宝石
星星落在河里
苦苦想念天上的日子
河底有音声波动
一个男孩的酒窝
10.
是否每条河流都必须有个好结局？
在招潮蟹的洞口种一枝带叶的木樨
帆船披上新嫁娘的衣裳
稳稳当当，住进摇摆的风雨：
我开始学习你的错字。
河流这片白云的影子
动也不动的石头就这么滚了过去
◎一场属于夏天的革命
－－致 阿镜
多么希望
我的耳朵现在可以告诉你
它正在经历一场怎样惊奇的
属于夏天的革命
浩浩荡荡的波纹
在螺旋状的阶梯后头
一面水作的帘幕
阻绝我与外部世界的战斗
我喜欢那些用粉笔划出的半圆
我站在里头
和你一起下雪
如果有那么一天
我不担心
看不见你写的诗句
事情向来如此
你写的诗我从来无法用眼睛读懂
眼睛，只能用来拆开一封平面的书信
骆驼的双峰会让它着火
现在可好了
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告诉你
去问我的耳朵
它擅长误听
擅长一切立体的
跟幸福有关的事情
许多年后
也许我们的耳朵很容易就会想起
2006那年，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光荣的夏天
我们把眼睛交给社会菁英分子
去罢免一个带来灾难的，平坦的领导人
但是把耳朵交给水
降下雪花的手臂
◎露珠的心理分析
夜里，绝望向我节节近逼
在高潮处比画跌落的深度
我低头，影子强大，裹小脚奔跑
风追来，但月光心思沉静。
他捡起一扇黑门，把腿放进门内
上下左右转动，房子亮起来
我越来越白，像明珠被怀抱
像要蒸发。黎明消息很好
又挖空了一节黑暗
◎第十三生肖转运法
立冬之后十天有雨
喝过虫蛇称之为药
鼠牛虎兔龙马羊猴鸡狗猪
议论纷纷
脆弱是出出入入
坚强是出生入死
太阳转身就画成线
元气被格子缝补
如果没有雨
井水不犯河水也行
都是干干净净的
冬天，立起身来
不为等待雪
只收集引子
化12生肖的毒
◎打击手
我如此理解作为一名鼓手的空虚
你所打击者，并非声音
人们宣称他是反复无常的梦境。
让梦境成为梦境的方法就是
离开他。
我遂以右手余温摩擦你的鼓棒
你可以继续打击我吗？
敲一下，再敲一下
空咚！
我将一无所有。
这是仅存的，能献予你的
最后一颗钮扣
◎裁缝
今天她更瘦了。更易于钻研铁盒
饮水、思源、怀抱生锈的能力
据说，这是个积极向上的世界
她需要一头长发，一块花布
保持洁亮及可堪使用
也许明天，她就不只是针黹的女人
而要走进丛林，缝补来不及逃生的羊皮
我和她相同，如此着迷于面色粉红
在不经意微笑中，露出一截
光明的虚线----------
◎关于驴子的衍绎
东边的雪已经融了
西边的还下着
我从窗内
看着窗外女人正在点火
我说，没什么好热烈的
她说，就是冷
是左边还是右边疼呢
我和她在两地来回奔走
越过疆界
有人举起食指，指点我
← 请往这边走
我几乎不能呼吸
每天从横膈膜上醒来
发现我和她
正坐在缓慢移动的
一块冷铁上
我们在雪地来回走
用双手一吋一吋
把雪劈开
作柴
我们来回走
雪缓慢地下着
像是从未燃烧过
2007-2008
◎ 波希米亚组曲
一个人走来给我窗户抹上泥
我就等待着雨
－－伊朗诗人 Emran Salahi〈雨〉
#1. 波希米亚子弹
双手握在很远的远方
身体抱在很老的过去
像是春寒突然料峭
双脚踏在原地
波希米亚真像落花
流水是子弹有情
妈妈，为何我身体一直有个洞
我无意的人生
是被一个洞挖掘的人生
你去哪里了
我想象不出
泥土干净是什么样子
是否像乌云，用长长的黒手指
弹奏荒草的琴音
妈妈，他们都走了
波希米亚在远方
我抱着弹壳走过去
#2. 波希米亚栅栏
忍不住就有一种想要幸福的冲动
拿水笔写倾倒的墙
把猫咪叫声缝在湿纸巾上
右边再盖上刚刚刻好的橡皮印章
波希米亚好幸福
大家一起光着身子走路
星星相撞，笑着纪念和发光
生出太阳的孩子是晚上的月亮
蛋壳破了蛋壳破了
我擦掉嘴角的蛋黄
妈妈，我把食物和木柴运回来了
我站在栅栏后面
衣衫褴褛
被风中的烛火看穿
#3. 波希米亚小刀
别让剩余的蜡烛熄灭呀
拿出我们精美的小刀子
把火翻过去吧
妈妈，我的脸颊被冰冷的刀子烫红了
我看见厨房的苹果在笑
屋子太黑，月亮掏出一把钥匙
我在苹果核里发芽
苹果长出的人影
肯定被巫婆下了毒
我们把苹果杀了
放走那些可怜的影子吧
妈妈，屋子太黑，我想睡着
梦见明亮的裙和袜
波希米亚小刀在安静的湖水上
绣花，啦啦啦
#4. 波希米亚树丛
我看见成群直立的白桦
大人和小孩的树
男人和女人的树
有我可以坐下的地方吗？
我要用身上仅有的硬币买下它的新芽
波希米亚树丛，像妈妈的乳房
在春天流出透明的汁液
我吹起吸管一样的排笛
四周都是花开叶落的大海
水手已经吃过菠菜了哟
消瘦的奥莉薇飘扬在船桅顶端
我坐上熊熊大火的船
妈妈，雪就要融化了
那些结过冰的奥莉薇树
又从荒地伸出了手来
#5. 波希米亚马匹
妈妈，我一定曾经被启示过
关于悲伤和马匹的关系
而 “确信” 骑上 “远方” 来到这里
安慰 “过去”－－－－
昨日在钉子下
明日在铁锤上
我身上的弹孔是瘟疫，马鞍，和飞翔
波希米亚在远方，被折迭
香草般的蛋糕在口袋
我一口吃下海棉
这是布满星星的草原
我的蠕动，像骑着马匹的毛虫
在安息日
在小小咖啡馆
---2007.3.28-4.4 献给 母亲
◎ 不要成为技艺纯熟的人
1.
要一直站在门后
像一个陶土的人偶
不识金银
不砍木头
带沉默寡言去旅行
去台湾
去中国
去西班牙
探望亲爱的朋友米罗
把脸切下一半
请他喝酒
另一半收在门后
合掌祈祷
有人突然开门进来
撞断突出的手
2.
住在农庄
把四壁刷白
围着整齐的桌子吃萝卜
正正经经对一棵青菜好奇
虫子为何把房屋蛀了个大洞
有斑斓兽皮垂在椅背上
但石膏动物占了上风
他没有着色
他有许多小布偶
怪样的娃娃
一起说笑
完成无聊
而庄严的生活
3.
把眼睛蒙起来
数纷乱的脚趾头
让泥土里的细菌全面发展
成为国际化的人
不戴头盔
心室开阔
安静地贫穷和疾病
在偏僻画室练习最先进的爆破艺术
炸棉花的坚强
炸子弹的温柔
炸一切可供藏身之所
学习乏味的商业会计
没有清晨也没有夜晚
学高深的物理
学一座寺庙的遥远
长发和胡须
◎我庆幸当时之我如此年轻
我庆幸当时之我
如此年轻
年轻到能够相信
未来仍是美好的晴日
我庆幸当时之我
如此善于期待
被切割过的伤口
长出自我愈合的缝线
我庆幸当时之我
如此善于遗忘
遗忘我的爱人
转身离开的背影
我庆幸当时之我
如此善于流泪
我污秽的身体
被淡蓝的海水洗净
我庆幸当时之我
是如此懵懂的孩子
在暴风雨的夜里
依然安睡母亲怀抱等待黎明
我庆幸当时之我
能安然送走所有亲人
继续活着
却拥有了
所有亡者的心
◎假装桥
一开始
就被预约了
一开始
就是躺下的人
只有影子还在练习
灵魂出体
我假装，从这里
到那里
吃一些脚印
饮一些雨水
遇到喜欢的人
就让他撑开
波赫士的小花伞，在半路
拍下纪念照
然后一起等待
傍晚起雾
船只归来
我把衣裳暂时卸下
交给他
在深夜捕捉章鱼滑溜的爪
“我爱你像大海”
撑起我，把我的眼睛拿走
永远都不可交换
她们的污秽
或清白
我是残破的木门
来回的门栓
我是拱着背脊的小猫
喵喵。总有那么一天
我会站起来
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被大海钦点
有何不可
我有四只脚，至少
踏过八种不同的河水
我只是假装桥
河流的一个记号
◎记忆
比起十字起子
一颗螺丝钉将会感叹
他对于拆卸一事之无能
而我甚至比他更软弱
更像一只毛虫
我只能坐在他凹陷的胸口
手无寸铁，无法自拔
◎空中飞人
一个人穿好衣服
躺进木盒子，吃火
不再走路了
他飞走
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天空
过去与现在相同了
灰的人生
轻得像毛发，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也干干净净
在烈火中感到安详了
他捡起自己的骨头
立在空中
◎萝拉快跑之悖论篇
大火追上来了
萝拉快跑
我们从这里逃走
萝拉你快跑
跑回我们出发的地方
萝拉你回到过去
在父亲出生前把祖父母杀死
像过桥的旅客
诚实地表达自己
无所不在的目的
萝拉快跑，快过桥
队伍是移动不了了
你快跑
像一支飞行的箭
那般静止不动
不要让最慢的乌龟追上
用十只手指和两个脚掌来数13
我们深怕被遗弃
我们都说谎
萝拉你快跑快跑
跑回我们出发的地方
然后原谅我们
所有无罪的罪犯
◎盛夏--致miki
七月的广场
不断从袋子掏出
虚弱的喘
抱紧太阳曝晒
就这个光! 就这个光!
有时我们笑
呵呵它的固执
有时我们哭
嘿嘿它的柔软
ㄚ就是一颗石头呀
秋风和落叶像是不织布
还是会笼罩下来
我还是愿意
把毛孔打开
灌些水让它滚动
咕噜
像上帝的骰子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
从东方走向西方
转头看月亮
他的影子躺进泥土
年轻时种下一棵树
怀抱生殖之能力
向上和撞击
流泪，和抵抗
像欲望凝结的露水
脱掉乌鸦和叫声
丢弃灰尘和衣服
他上山
小路有马蹄的痕迹
哒哒，哒哒，他认出父亲的背影
孩子剪下脚印贴了上去
月亮落下山头
一个人老了
他回到朴素的茧里
吞吐海青的丝线
种棺木上的玫瑰
◎余地消息
没有余地了
因月光之美而流下的泪
被巨大岩石吸收
协商者的潮湿与黑暗
他在阳光之彼方
将要种下什么花呢
“一个突然死去的人是残忍的”
毫无商量之余地
我看见他穿了
与我相反的一扇窗
我的眼睛之内真的快乐
我的眼睛之外很悲伤
ps.“一个突然死去的人是残忍的”---余地诗句
◎明天要去一个叫繁华的地方
明天要去一个叫繁华的地方
在繁华的土地上练习
被你种下
成为一百种药草的名字
被神奇的农夫尝出毒性
七七四十九天
和五谷长在一起
和百花开在一起
粮食越吃越多
野兽越来越稀
在茫茫人海
茫茫人海都与你合一
脱下一层虎皮
鞭笞过的斑纹
明天要去一个叫繁华的地方
像树木种进繁华的土地
种一排冷杉为墙，盖草屋
我们圈在一起
圈子越来越大了
每天我们翻松一座小土坡的脸颊
埋下手中的番红花
你喂我吃下亮亮的灵芝草
明天我们在一个叫繁华的地方
成为白鹤
长治久安了
ps. 繁华: 地名，台湾屏东县长治乡繁华村
◎《读经笔记》3首
1。旅途
以爱恋超越爱恋
以迷惑超越迷惑
以狭小的毛羽渡过
宽大的河
菩萨太过热情
逆毛抚摸
手指被花朵所刺
微尘像是痛
镜子强壮而人衰弱
在旅途中
等待河流插上翅膀
证明脚步即是反光的泪水
2。这里
不说兽
亦不说非兽
双鬓满布胡须
在漆黑洞口
抚摸心头皎洁的明月
快乐立于悬崖
忧伤撕开皮肤
时间咬下一块坚韧的果肉
我看见黑暗
黑暗即是光明
3。世界
时钟像黑鸟飞去
留下白色气味
空屋的风还会吹来
绣出蒲公英的轨迹
叶落时我正好在这里
多情在左边之外
不需要想象
我一笑世界的嘴就裂开
◎酒之物理化学
之1。酒之物理
夜黑时
我们坐在海上，吐出糖
清洗墨色凝重的头发
记忆消除了，我们
在对方眼睛抹上新的盐巴
两个旧陶器里
小虫子伸出他们的爪牙
勾引
彼此供出
肉的腥味
之2。酒之化学
一脚踏了个空
40年就过了
一条黑色甬道
被手里的长竹竿举着
一所废弃工厂
还在发酵，世上历史最长的饮料
活泼的微生物还活着
忍耐着，用于制造快感
充满娱乐性的
瓮中之鳖
◎天天天蓝-1
－－给awoo
当然可以
这样远远地笑
远远对着他说话
远远的蓝
像八种风
吹不动
1,900公里外
一颗石头
对着天空张望
突然就失去神
滚到一个小孩身旁
他的眼睛还望着天
在比他更大的石头下
我用2秒的时间
写出 瓦-砾-堆 三个字
“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
1,900公里外
一个四川小孩
从瓦砾堆里跳出来
摸到我颤抖的脸
2008.5.14 23:30
ps.卓以玉〈天天天蓝〉歌词有句：
“不知情的孩子他还要问 / 你的眼睛为什么出汗”
◎天天天蓝-2
5月12日。有人被地牛咬走了一只手臂。
他的痛进入一张轻薄的相片里。
另一个人，在1,900公里以外，活着。
他提起那只断了半截的手，写诗。
他反复观看那张照片的痛苦，为了表示哀悼。
为了表示哀悼，他用一支笔对着相片强暴。
后来他的第二只手也死了。
手臂上的哀伤，轻浮得像是汽球。
2008.5.24--悼 中国汶川大地震
◎走路的女孩
失去逻辑的父亲之后
她从左边侧脸拉出一条母性光线
并接受河水掌纹的暗示
直到脚下黑白分明的道路
被模糊所净化
完成她的湿地生活。
◎铁蝴蝶
于火宅锻炼后
弯曲的铁
放下武器的身段
在水与烟雾之中
隐去粗暴的、擅于描述苦难的手
成为一只蝴蝶
一个愉悦的煽动者
坚持不写悲伤的诗
他拍打双翅
停在半空中───
啊!
冰凉的地面
痛苦已经太多
不需我用手再添上一笔
◎我所知道的佛是个男人
像地一样巨大
像地一样倾斜
像地一样被翻动
像地一样流泪
像地一样是个男人
像地一样也没有性别
像地一样被风削去鼻子
像地一样罹患骨癌
像地一样有千只耳朵
像地一样汗水
像地一样不怎么努力修行
像地一样不知解脱的境界
像地一样爱他的母亲
像地一样抱死去的爱人
像地一样孩子的眼
像地一样忍辱仙人的胳臂
像地一样雷
像地一样电
像地一样的我
像地一样佛
留言列表
